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楝花开时春已老

作者: 来源: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: 2025-05-14 09:06

□孔伟建

我总忘不了老家院子里曾种过的那些树,特别是那棵楝子树。楝子树只有一棵,种在东屋后。

我对楝子树的最初印象来自一首童谣:“楝子树,开白花,从小在俺姥娘家。姥娘疼俺,妗子瞅俺。妗子妗子你别瞅,楝子开花俺就走。”这树就这样一直长在不知流传了多少年的童谣里,和姥娘、妗子的关系密不可分。当我能够熟背这首童谣时,那树就在我家老院里安身立命了。

我清楚地记得楝子树长什么样,它的枝干和叶子是什么形状,它的树皮粗糙到什么程度,什么季节开花,开的花什么颜色,结的果什么样,什么鸟喜欢啄食。

可令我纳闷的是:楝子树明明开的是淡紫色的花,为什么童谣里说是白花呢?后来我尝试着从不同角度看,爬上房顶、爬上树近距离观看,站在树下抬头观看,站在远处看。终于发现,站在远处看时,花朵还真接近白色。于是我想:当初创作者肯定是站在远处看到的楝子花。

一棵树的年龄无人关注,一旦种下,剩下的所有就交给树自己了。恰如当年很多农家因孩子太多而无暇关注一样,野蛮生长既是命运无奈的安排,也是生命自发的坚持。于是,这棵楝子树就这样一年年兀自生长。我认识它的时候,已高过房顶。

东屋紧挨厨房,厨房连着墙头。东屋明显低于堂屋,平时不住人,只放些农具等杂物。爬上墙头,沿着土墙便可走到厨房顶,厨房距东屋不足一米,两手攀住纵身一跳就能爬上东屋顶,根本不用梯子。正因登上房顶如此容易,我对此乐此不疲。一早一晚,我喜欢将大把时间交给房顶,我觉得高处总会带给我不一样的视角和风景。

土房顶和大地一个颜色,站在房顶上,既有脚踏实地的感觉,又感觉空气和下面不一样。站在房顶上,楝子树的树冠跟我紧挨着,伸手就能摸到它的叶子,触到它的枝条。我看到那些繁密而细碎的淡紫色花儿,闻着花儿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,看到不少蜜蜂嘤嘤嗡嗡地闹。那淡紫色的花,犹如小女孩身上的碎花布衫。

楝子树开花的时候,春天就快过完了。天气开始热起来,我穿着短衣裤,在房顶上吹着风,听风声,看云飘,听鸟鸣,看花开,看着厨房烟囱里冒出来的袅袅炊烟,站在高处俯瞰我们这个只有几百口人的小村庄。

我发现,除了我家有棵楝子树外,还没发现其他人家有这样的树。我甚至把这作为炫耀的一种资本,常常喊着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爬到我家房顶看楝花。

花开得真多啊,密密匝匝,除了叶子就是花。屋顶上也有星星点点的落花和经枝叶筛下来的星星点点的阳光。原来花开之时也是落花之始。

男孩子总盼望着尽快落花结果,结出来的果子圆圆的、绿绿的、硬硬的,珍珠一般,上面密布白色斑点,乡人叫它楝楝豆。累累青果缀在叶间,青碧好看。这东西对我们而言,最大的用处是作射弹弓的子弹。弹弓是自制的,用铁丝拧成弓形,一边留个扎口。在代销点买一根粗橡皮筋,裁成长度相同的两节,中间包上一块皮子,跟橡皮筋连在一起,再将橡皮筋的两头紧紧捆扎在铁丝扎口上,一把能带来无限欢乐的弹弓就大功告成。

乡人们说,小孩误食楝楝豆会变哑巴——想必这小东西又苦又涩,我一直没敢尝过。楝楝豆青绿的时候,鸟不食,到了深冬,楝楝豆经霜变得烂黄,鸟倒是喜欢吃了,用尖喙去啄。深冬时节,我站在树下,仰着头,常见花喜鹊在叶片落尽的枝丫间跳跃,啄食老黄的楝楝豆。

如今,当年玩弹弓的小子已年过半百,楝子树也早已消失在岁月之外。几十年间,那些我曾经熟识的或不太熟识的乡亲,一辈辈的生命如尘埃般无声消散,最终湮没于时光深处。

年少的我站在高处看着院子里整日忙碌的小脚老奶奶、奶奶,看得最清楚的是她们头上的白发,还有踮着脚走路的姿势,我常跟在她们身后学走路的样子。当衰老在我身上慢慢降临,我开始对逝去多年的她们当年遭逢的裹脚命运与一生辛劳甚感唏嘘。

过去我总以为,人是一天天慢慢变老的,直到某日揽镜自照,忽见鬓角斑白,方知衰老原是一瞬。“老”本是一个动词。作为动词的老,是进行时,也是完成时。

恰如楝花开时,春天已老。很多美好,转瞬即逝,且行且珍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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